做醫生有成就感嗎?

Part1:不聽醫生話的後果
五年前,小李找我看病,他厭油納差有很長一段時間了,通過病史得知他是乙肝患者,雖然發現有十年,但小李一直沒有重視,大學畢業后他進入一家私企單位干營銷,又是熬夜,又是酗酒,畢業沒兩年,已是大肚便便。
我趕緊為小李安排了乙肝三對、乙肝病毒定量和肝功能檢查,結果显示,小李除了是大三陽之外,病毒嚴重超標,轉氨酶也是正常值的五六倍。
像小李這種情況,如果不及時治療,不愛惜自己的身體,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。
臨床上最嚴重的就是在慢性乙肝的基礎上爆發的重型肝炎,一旦發生,死亡率很高。
我苦口婆心,小李開始還是比較配合,他堅持一月不酗酒,每天服用護肝和抗病毒藥物,治療后複查,肝功能和病毒量都有明顯下降。
但是複查之後,小李便再也沒來過醫院。
我打過很多次電話隨訪,督促小李按時服藥和複診,還有注意休息,堅決不能再酗酒。
小李開始是敷衍我,接着說他身體一直很好,還說我不要老嚇他,到最後,他乾脆不再接電話,時間一長,竟連電話號碼都換了。
五年來,作為臨床一線醫生,我幾乎每周都要進行電話隨訪,可碰到的很多都是像小李一樣的患者,他們嘴上一直說醫生謝謝還記得我。可是一問葯堅持吃了嗎?沒有。生活習慣改變了嗎?沒有。按時到醫院複診了嗎,還是沒有。
我在很長一段時間懷疑,我這個醫生根本沒什麼用,因為沒有病人願意聽你的。
五年後,小李再次找到我,他比五年前還要胖,他的妻子說,他從一名小推銷員成了銷售主管,但與日俱增的卻是酒量,至於休息,那更是天方夜譚,再問有沒有堅持吃藥,連當年吃的什麼葯,小李都記不清了。
再次檢查肝功能,這次把我嚇了一大跳,不但轉氨酶超過了正常的一百多倍,連膽紅素也是飆升,雖然被及時收住院,但當天晚上小李出現了肝性腦病……
再後來,小李轉去了省人民醫院,但回天乏術,家裡賣了房想救小李的命,但因為重型肝炎,多器官功能衰竭,三十歲的小李最終撒手人寰,要知道他的孩子才剛剛會喊爸爸。
Part2:做醫生有成就感嗎?
小李的去世讓我很長一段時間情緒低落,人心都是肉長的,醫生雖然每天面對生死,但是我們一點都不麻木,每一個生命的離去都讓醫生扼腕嘆息,我們會反思哪些方面做的不好。
就像小李,我想如果我能再多打幾次電話給他就好了。
直到老汪的出現,才讓我意識到,醫療上的事,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。
老汪算是我的一個老病人,我管他管了差不多七年,他是老煙民,抽煙史30年,患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、肺氣腫。按說都到這階段了,他應該戒煙了吧,得,人家越抽越凶。
我管了老汪七年,他連煙都沒戒掉,你說做醫生有成就感嗎?
七年裡,我和老汪成為了朋友,很多次老汪不舒服,我甚至親自上門提供過幫助。
可是,我讓老汪戒煙他沒戒,我讓他堅持家庭氧療他沒有,我讓他注意保暖,他還是沒有,夏天一到,哪裡有空調哪裡涼快呆在哪。
更要命的是,老汪不但不聽我的,時間一長,都不把我當醫生了。
每次他氣喘吁吁地住院,我要給他聽診,他不要,還振振有詞,聽有個屁用,我告訴你,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病情,第一,趕快準備氧氣,第二,趕快給我吊消炎針,還有地塞米松,氨茶鹼,都一把上……
用老汪的話說,住院久了,不是醫生,勝似醫生。
我啞口無言,很長一段時間我懷疑過自己的價值,在臨床工作中,老汪這樣的病人越來越多,他們藉助百度,電視甚至形形色色的養生書籍,他們成為自己的醫生,對號入座,這裏壓根就沒我們什麼事啊。
Part3:一天用來醫人一天用來醫心
同事孫醫生說他最近管了一個奇葩病人,病人懷疑孫醫生給他用的每一種葯都有嚴重的副作用,所以每天總是捧着藥品說明書看。
孫醫生抓狂,那藥品說明書看得,上面寫着鋪天蓋地的不良反應,後來病人被嚇得面色蒼白,用手指着孫醫生咬牙切齒地說,你要謀財害命!
這種葯,傷腎,那種葯,傷肝,是葯三分毒,這話說的沒錯,但醫生絕對不會給一個健康人用藥,很多人處於疾病的水深火熱之中,醫生為了拯救生命,權衡利弊之後才會開出合適的藥物,雖然這不完美,但是卻很科學。
然而很多病人,並不能理解醫生的良苦用心。
或者說,他們從骨子里就從來不相信醫生,所以主任常常說,一些病人為什麼越治越差,有時候你開的葯他根本不吃,就算吃,也是私自減量,吃一天停好幾天。
病人來住院,能夠好,不是醫生的本事,是自己身體底子好;越來越差,就完全是醫生的錯,肯定是做的檢查用的葯不對。
有人常說,現在醫患關係不好,完全是醫生太黑,是醫生咎由自取,這突然讓我想起了棄醫從文的魯迅,魯迅覺得醫術只能拯救人的身體,卻無法拯救人的內心。
雖然時代不同,但是時間卻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,現在看來,魯迅當年的語錄真得是至理名言,馬雲說三十年後讓醫生找不到工作,也許在未來的時代里,人們更願意相信百度而不是醫生,也許那時人人都是醫生,養生專家。

作為這個時代的醫生,如果可以,我寧願自己的生命只有两天,一天用來醫人,一天用來醫心。也只有這樣,當醫生全部消失后,這個世界的人們才會懷念他們的存在,也才會後悔自己當年的行為是多麼瘋狂、可笑和無知。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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